朱樵专栏丨珍食记毛豆
2022/7/12 来源:不详毛豆
文∕图朱樵
毛豆成熟后称为大豆,在古代为菽,与稻、黍、稷、麦并称为“五谷”。《诗经》中的《豳风·七月》有一句说:“七月亨葵及菽。”一直到汉代之后,菽才开始叫作豆。之前的“豆”,是古代用来盛肉或其他食品的器皿,形状像高脚盘,现今博物馆里都有。当然,也有其他被唤作“豆”的,比如人名,叫“豆豆”什么的,好像还特别的多。
医院挂号室工作时,经常会听到一些很好玩的名字。那时我刚高中毕业,又读了不少书,自以为还有点文化,遇事就有点想当然。那天来挂号的是个中年男子,他一靠近窗口就自报家门:“山毛豆,一座山的山,炒来吃的毛豆。”我问他姓有没有搞错,他说没有,他们那个镇一大半姓山。接下来我就直接给他纠正了,男孩叫“毛头”有,哪有叫“毛豆”的?还炒来吃呢,真是个草莽父亲!不料,一个月后他气呼呼地找上门来:跟你说了,是炒来吃的毛豆,你怎么还写成毛头,报销不了,害得我老大远再赶出来。后来才搞清楚,因为毛豆比较贱,田头地角垄沟边,随手播种,也不用浇水施肥,两三个月后就可收获,取名毛豆,和叫阿猫阿狗是一个道理,容易养活,且有收获。在医院工作半年,经常和乡镇的人打交道,长了不少土知识,用现在的话说,很接地气。
虽然毛豆在种的时候不用费神,但在吃的时候却让人动足了脑筋。青时当菜吃,也可以熏一下当零食。黄时当粮食,也可以加工成豆制品。磨粉,可以做成点心,南方人做馅,北方人做皮(驴打滚),也可以变成高端的营养品——蛋白粉。压榨,可以出油,也可以成浆,据说葱花豆浆滴上几点豆油特别香。坏了也没关系,做酱,豆瓣酱或者干脆成酱油。就说豆制品吧,光一个豆腐,写《随园食单》的袁枚,在扬州吃到过冻豆腐、虾油豆腐、芙蓉豆腐等十来种,且都是当官人家的私房菜。而嘉兴的顾仲在《养小录》里记录的,虽说是普通人家的家常菜,却对豆腐干、豆腐之类的做法,也不胜其烦。其中有一道“腐干”,是将上好的豆腐干,用酒酿、酱油浸透,切成小的方块,再用虾米末、砂仁末掺上,熏干后用烧熟的香油涂好,再熏,这样炮制好之后以翻转迭起的摆法装盘,可以有一种新奇特的效果。由此看来,即使是普通人家的家常菜,嘉兴人也一样食不厌精。然而,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多喜欢谈吃的名人,却没有一个说到嫩毛豆的吃法。是毛豆吃法简单,不值得一谈,还是以闭口沉默,来回避它出身的低贱?
其实,嫩毛豆的吃法有很多,从炒咸菜一直到炒鸡丁都有,少说也有三十来种。就是最简单的水煮毛豆,有人煮黄了,有人却可以煮得碧绿,也大有奥妙在其中。而更妙的是,毛豆中的蛋白质与鸡鸭鱼肉居然差不多,这种植物蛋白不会引起三高,对于保护心脑血管和控制血压很有好处。嫩毛豆还是蔬菜中的纤维冠军,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多吃嫩毛豆是大有好处的。当然老毛豆更不差,宋朝有一本书叫《延年秘录》,说“服食大豆,令人长肌肤,益颜色,填骨髓,加气力,补虚能”。难怪常年吃素的人个个神清气爽。事实上,在吃素的大军中,如果没有毛豆撑着台面,估计有一半以上不能坚持到底。吃素不但要考虑食物的内在,还要考虑食物的口感和外形。例如,用豆制品做成鸡鸭鱼肉的样子,可以使素食者在吃素的同时,满足一下对于荤腥的向往。
过去,嘉兴人对毛豆的吃法,有两种比较特别。一种是臭毛豆荚,做起来很简单:毛豆荚两头剪一下,装入纱布袋,然后放进臭卤瓮里。三到五天取出,用清水漂一下,放上油盐在饭锅上蒸就行。凡入过臭卤瓮的东西,无论是苋菜杆,还是毛豆荚,吃起来就又肥又嫩。另一种是“臭晃边鱼”烧毛豆,这东西味道很怪,吃了容易上瘾。这种鱼到底叫什么名字,很多人没有搞清楚。过去在咸鱼店黑板上写的是“鲎扁鱼”,我以为不靠谱,鲎是海生节肢动物,不是鱼,再说也太小了。我认为它更像是一种鳐鱼,不仅外形像,体积也差不多,而且,新鲜鳐鱼放久了,它的皮肉之间会发酵出一种类似氨的味道,老嘉兴人喜欢的就是这种“臭”味。我母亲说,年陈省身第一次回嘉兴时,有人知道他爱吃“臭晃边鱼”烧毛豆,就专门为他准备了这道菜。这道菜我不仅吃过,而且自己还烧过好多次,有一次余华来我家正好碰上,他也觉得这是一种特别的香。可惜,这两种与毛豆有关的菜,特别是“臭晃边鱼”烧毛豆,已经有很多年不见了。
刊于7月14日《嘉兴日报》烟雨楼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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