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出全部家当给婆婆治病,弟媳妇一分钱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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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离家20多年的婆婆回来了。
那天是周日,老公弟弟一家正好也在我家玩。王大妈领她上门的,当时是晚上八点多,我们大人在闲聊,孩子们在卧室看电视。
当王大妈笑盈盈地把林凤英推到我们面前时,说笑声戛然而止。王大妈一阵风似的,丢了一句“你们家终于团圆了”就走了,说孙女还在等她洗澡。
面对眼前这个陌生的老太太,我们四人面面相觑。老公站了起来,几步迈到林凤英跟前,双膝微屈、头微斜,眉头紧锁地仔细打量起那张脸。
林凤英个头不高,齐耳短发,左边头发别在耳后,右边的把半边脸都遮住了。她身着一套藏蓝色运动服,脚蹬一双白色休闲鞋,整身既清爽又精神。
老公瞅了半天,直起身望了一眼他兄弟,肯定地点点头。
“你这是从哪儿来……这些年,都怎么过的啊?”老公语气冷淡、表情平静,没有半丝欣喜。
“我从省城来,一直在给人当保姆。”林凤英惜字如金。
“呵!拖着这么一个大箱子,回来养老?你怎么还有脸回来?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老公的弟弟杨聪走上前,左边嘴角高高勾起,冷笑着挖苦起来。
林凤英面不改色,淡定一笑:“是的,我这几年身子不大好,年纪也大了,干保姆人家也不要,就回来找你们了。”说完,她便拖出一把椅子坐了下来。
我冲老公挤了挤眼,意思让他说几句缓解一下尴尬。他却装糊涂,不吭声。
“老公,我们得回了,明天儿子还要上学。嫂子,我们走了哈!”
弟媳妇雅雅不知何时已经牵着孩子站到了门口,她马丁靴的侧拉链都没拉,就拽着儿子溜之大吉。杨聪这个妻管严,招呼都没打就跟着走了。
一眨眼,客厅里只剩下婆婆、老公和我,整个空气都凝固了。
“天都黑了,要不……今晚先住下吧。”僵持片刻后,我松口了。老公却狠狠地剜了我一眼。
林凤英这时起身了,冲我抿嘴一笑,拖着箱子绕着几间卧室转了一圈,随后进了次卧,关了门。
老公撒气地在我胳膊上掐了一下,我哇的一声叫,赶紧捂着嘴把他往房间推。
那晚,老公跟我说了许多他小时候的事情。我总算明白了,他们兄弟俩为何对亲妈那么冷漠。
2
原来,自老公十岁那年林凤英离开家,22年,她从没回来过。
老公说,记忆中林凤英是个慈母。那时的小伙伴们,经常因为调皮捣蛋被妈妈打得满街跑。可他和弟弟,林凤英巴掌都没上过身。
有一回,他学着电视里的孙悟空,拿根竹竿耍起了金箍棒,挥舞间戳到他妈的眼睛。
“啊”的一声,他妈捂着眼痛得泪水哗哗而出,他也吓得赶紧把竹竿扔多远。可即便那次,他妈也只在他额头点了点,嗔怪他玩的时候要离人远点。
至于林凤英的突然离家,他说隔的太久了,只记得前一晚迷迷糊糊听到爸妈房间有摔东西的声音,他妈还惨叫了几声。自己小,也不敢出去看,只好搂着吓哭了的弟弟,两个人把头蒙在被窝里,大气儿都不敢出。
第二天早上,妈妈也没像往常一样来喊他起床,等他穿好衣服去爸妈房里,一地的碎酒瓶,他爸还在打呼噜,妈妈却不在了。他以为他妈是去买菜了,随便找了点饼干垫吧垫吧,就去上学了。
中午到家,他爸在厨房炒菜,妈妈还没回。他就问了声,“我妈去哪儿啦?”
他爸炒着菜的手停了,接着,哐的一声把锅铲一摔,一声怒吼死啦!
他吓得浑身打颤,赶紧跑回房间把门反锁起来。
不久,学校里就有男孩给他取外号叫“杨草”,他气扑扑地揪住那孩子衣领问,“为啥这么叫我?”
那男孩结结巴巴地回了句:“没……没妈的孩子像……像根草!”
老公气得一拳捶在人家门牙上,顿时鲜血直滴。那男孩哭着跑去找老师,人家爸妈来学校大闹,吵着要开除打人的小孩。
他爸上门跟人赔礼,说了一堆好话。他也不出意料地挨了一顿揍。疼得嗷嗷叫,他还不忘为自己辩白,“那门牙早就晃了……凭什么说我是没妈的孩子,我有,我有妈!”
老天爷却并未因此善待兄弟俩。
3
一年后,他爸出事儿了。
一晚,他爸酒后在路上被一辆小汽车轧断了腿。之后,再没站起来。那年头监控还没普及,肇事车主一直逍遥法外。
父亲的意外犹如一场霜,打在这个冷如冰雪的家里。
迫于生计,他爸不得不厚着脸在路边摆起了补鞋摊,加上困难户补贴,才勉强糊口。
幸运的是,王大妈一老乡听说这个家的遭遇后,愿意资助兄弟俩至大学毕业。每次开学,王大妈就会上门送学费。
老公大学毕业,找到了不错的工作单位。杨聪学习不好,高中毕业跑去学美容美发。前几年回来开了一家店,生意也还不错。
随后家里房子拆迁,分了三套房,八十万。钱,他爸留了十万,剩下的两兄弟分了。房子兄弟俩一人一套,另外一套他爸住。
前些年他爸脑溢血去世后,两人就把那套房子卖了,热心肠的王大妈还给两人介绍了女朋友,就是我和雅雅。接着我们就结婚有了孩子,两兄弟感情好,我和雅雅虽然性格迥异,面上也还说得过去。
如今,婆婆突然驾到,老公看上去波澜不惊,可和他聊天时,话里话外,我还是能听出那么点小喜悦的,起码不排斥。否则在我开口让林凤英留下时,他肯定就阻拦了。
他说,从他爸一贯的喜怒无常,那晚爸妈房内的响动来推测,婆婆离家应该也有苦衷。
老公嘱咐我第二天把次卧的被子洗洗晒晒,让婆婆先住下,她也没别处可去。
那夜我们聊的很晚,一觉醒来,林凤英竟然给了我们一个惊喜。
4
第二天一大早,我起床去做早饭,走到餐厅却傻眼了。
女儿已经吧唧吧唧地吃上了。桌上有黄澄澄的南瓜粥,蒸玉米、蒸紫薯,番茄炒鸡蛋,还有一盘香气扑鼻的洒了葱花和白芝麻的黄金煎饺。这么丰盛的早餐,在我家还是头一回。
“妈妈,奶奶煎的饺子真香!”女儿满足地对我笑道。
“嗯!”
婆婆正坐在女儿边上给她剥紫薯皮,她用亲妈一样的口吻叨叨我,“赶紧刷了牙来吃,要不饺子一凉,就不香了!”
我应了一声就去刷牙了。
从那以后,我家一日三餐都是林凤英张罗。她手脚麻利,厨艺也精,餐餐顿顿变着花样做。每顿荤素搭配,既有大人爱吃的下饭菜,如红烧大虾,毛豆杂酱,又有女儿爱吃的糖醋排骨、可乐鸡翅等。
她还把菠菜、青菜剁成碎碎和在猪肉、牛肉泥里,搓成圆子,再粘上糯米粒,或蒸或炸着吃。这招,一下子解决了女儿不吃青菜的毛病。
一个月下来,老公都胖出了双下巴,女儿也从一根绿豆芽胖成了黄豆芽。林凤英话不多,仅凭一锅一铲,就俘获了我们一家三口的心。
再见到雅雅,我们说起婆婆的能干,她顿时面如菜色,隔天便上门来抢婆婆。
“妈,手心、手背都是肉。我们店里忙,您大孙子饭餐也没个正点。要不往后您两家轮流住,一家一个月,就在一个小区也方便。”我还真佩服雅雅,那声“妈”叫得我都起鸡皮疙瘩了。
“好。”婆婆同意了。当天,婆婆就被雅雅领回了家。婆婆在她家也一样,烧烧洗洗的,一天到晚没个停。
过了些天,婆婆又被王大妈拉去跳广场舞。没多久,她就和大妈们打成了一片。
5
有人的地方就有攀比,婆婆的虚荣心水涨船高。
平日里闷葫芦似的婆婆,竟张口问我要起镯子来。
“我看她们都有金镯子,我也想要一个。”婆婆双目直直地盯着我,没有一丁点儿难为情。
“金镯子……哦。”我支支吾吾地没有允诺她。
毕竟也是个大件,说实话,我真舍不得。再说,要买也不能我们一家掏钱呀,怎么也得和雅雅他们平摊吧。
可我刚和雅雅开口,她就像炮仗一样噼里啪啦地炸开了。
“搞半天,在这里等着我俩呢。这么快她就开始倚老卖老啦,胃口还不小,张嘴就是金镯子。这要是答应了,下次还不得让我们卖房子啊……要出你出,反正我不会出一分钱!”
也是,就连她亲妈,一年到头也休想让她买件衣服,又怎能指望她出那么多钱给林凤英买镯子?
老公知道后,竟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虽然这么多年她没管过我们,可她也一把年纪了,现在为我们忙前忙后,还是挺辛苦的。那玩意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先给她买了,以后她不在了,还不是丢给我们?”
这话在理,我无力反驳。
第二天,我就带着婆婆去商场买了一个50多克的镂花金镯。柜员往婆婆手上撸的时候,还夸我说我,“您老啊,这个女儿真不错!”
婆婆笑得像朵喇叭花,嘴里念叨着,“是不错,是不错!”
那个镯子一下子拉近了我们和婆婆的距离。她话变多了,也敢主动跟儿子说笑了,和孙女也越来越亲密,小丫头每晚都吵着跟她睡。
我和老公也像两个大孩子,越来越依赖她。只要她在,我俩就成了低能儿,就连水果都是她洗好、切好、插上牙签端给我们吃。婆婆有意弥补我们似的,整日忙得眉开眼笑。
然而,好景不长。
6
那天,雅雅在店里,孩子打电话说奶奶晕倒了。雅雅又打给我,我俩连忙赶了过去。
到她家时,婆婆已经醒了,虚弱地躺在沙发上,面色苍白、双眼微闭。
我蹲下来,凑到她耳边,问她要不要紧,医院。她缓缓睁开眼,嘴角微微扬了一下,摆了摆头。
“妈,你之前得了啥病啊,不会是……又复发了吧!”雅雅真是没心没肺,一惊一乍地,不分时候。
婆婆没理她。
“嫂子,你叫哥过来把妈背到你家去,我店里忙得不可开交,真腾不出手来照顾她。”说完,雅雅在餐桌上掰了根香蕉,拉着孩子去了店里。
那天,老公过来后要背婆婆,她死活不肯,我俩只好一人一边搀着。
路上,婆婆有气无力地说,“我之前得的是胃癌,把钱花光了……这次十有八九是复发了。不过,我是不会连累你们的,大不了一死!”
胃癌!这两个字让我不寒而栗,老公也恐慌地瞄了我一眼。
癌症实在令人胆寒,我亲姑妈就是胃癌走的。家里为她看病借了一屁股债,最后还是人财两空,欠我们五六万至今也没还。
雅雅夫妻俩肯定指不上,镯子的事儿可见一斑。可这个病动辄几十万哪!拆迁时,我们确实分了三十多万,这些年也存了些,可那都是用来到省城买房子的。
为这事,老公好不容易戒掉的香烟,又一根接一根地抽了起来。几十万,对于我们这样的普通家庭,对于从小学费都靠人接济的老公来说,简直就是天文数字。拿走它,不亚于釜底抽薪!
倘若不给婆婆治,就意味着眼睁睁看着她等死,他这个做儿子的,又于心何忍?
我和老公陷入两难的泥沼,无法自拔。
接下来发生的事,却让老公果断做出了选择。
7
发现婆婆吞安眠药的,是女儿。
那天早起,女儿见婆婆没醒,就推她,可怎么都推不醒。她的小手不经意间插到婆婆枕头底下,摸到一个白色小空瓶。三年级的女儿已能大概看懂瓶上的小字儿。
“奶奶,你不要死,你不要死!”我和老公是被女儿哭醒的。
等我们慌慌张张跑过去,女儿还趴在婆婆胸前抽泣着,鼻涕眼泪糊一脸。老公抱开了女儿,我屏住呼吸,慢慢把手凑到婆婆鼻前,高兴坏了,还有气儿。
当时,我站着、她躺着,她的头发都洒在枕头上,整张脸都露了出来。
我终于看全了婆婆的右脸。对,完完整整的右脸。那边脸顺着太阳穴往下,有一条七八厘米长的、疙疙瘩瘩的疤痕,宛如一小截拉链。
“这么规则的一条,应该是人为的。”我面色凝重地望向老公。
老公一听,立刻蹲下来,凑到婆婆脸上摸了摸那道疤,摸着摸着,眼眶就湿了。他估计和我一样,想到很多。
谁干的?什么时候干的?拿什么凶器干的?事发时婆婆得有多恐惧、多痛苦!
片刻后,老公沮丧地说,“我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他想起了婆婆离家前一晚的那几声惨叫,还有第二天早上那一地碎酒瓶!
这时,婆婆醒了。
老公激动地喊了一声妈。这一声妈,喊得婆婆两眼泪汪汪,这是她回来后老公第一次开口叫她。
婆婆坐了起来,下意识地拢了拢头发。老公问她疤的事,她用手给老公抹了抹泪,摇摇头,“不提了,都过去了。”又问到安眠药,婆婆说自己没有寻短见。平常睡不着时,会吃一粒。昨晚就剩最后两粒,想着应该能多睡一会,她索性一起吞了。
话音刚落,老公就起身跑去卧室,他把那张工行卡拿来递给了婆婆,说这里面的钱够她治病了。
婆婆接了卡,一脸惊喜地睁大眼睛,“舍得?”
“舍得。”老公答得响亮、干脆。
“好,有你这句话,妈就够了。”婆婆又把卡塞回老公手中。我和老满脸疑惑,婆婆只笑了笑,便没再做声。
哪知,一周后婆婆竟然不辞而别了。
8
婆婆临走时还送给雅雅一份大礼。
“嫂子,想不到妈还是个有钱的主!真阔气,一口气给我50万哪!”
接到雅雅电话时,我还在外面陪女儿上钢琴课。当时,心里挺不是滋味。
我虽然不知道婆婆哪来的钱,还是觉得她骨子里头重男轻女。雅雅那么对她,她都能不计前嫌,不是母凭子贵,是什么?
为此,我还打电话给老公嘀咕半天。他宽慰我,“妈这么安排自有她的道理,我们不要干涉。”
当晚,一进家门,餐桌上摆着一个精致的红色礼盒。女儿急不可待地打开来,里边有一封信,一份遗嘱,一个省城的房本,还有我给婆婆买的金镯子。
婆婆信中说,让我们原谅她隐瞒了实情,就当她是个老小孩,跟我们玩了一把小游戏。
她说自己是公公花了两万块钱买回家的外地媳妇。公公只要一喝酒,就对她非打即骂。
脸上的那道疤,是离家前一晚公公用酒瓶片割的,就因为她白天和邻居男人多说了几句话。她是被公公折磨怕了不得已才跑的。
出来后,她去了省城。她当过保姆、摆过地摊、到饭店洗过碗。折腾好几圈后,还是靠着一个煎饺摊子立住了脚。
后来她慢慢有了积蓄,每到开学她就托王大妈给两儿子送学费。之所以不敢说实话,还是怕公公知道她的下落,再去纠缠她。
再往后,她开了一家早餐店,起早贪黑地干。为了节省房租,她一天二十四小时全在店里,晚上就把两张餐桌一并,铺上棉絮,就是床了。
几个地痞看她一个女人,以为好欺负,白吃白喝不算,隔三差五就来耍酒疯,骚扰她。她实在没法子,每到晚上身边就放把刀,那些人见她性子刚烈,只好作罢。
早餐店或忙或闲地撑了十多年。
这两年受疫情影响,生意惨淡,加上岁数也大了,索性就把店盘了。多年的罪总算没白受,好歹换来一套房,百万积蓄。
如今老了,她想孩子们了,又想出去看看山看看水。这次回来,她把房子、一半的积蓄给了我们,只留下几十万傍身,如释重负。
往后的日子,她要为自己活一把。她让我们放心,自己没病,那次昏倒就是低血糖。她会好好照顾自己,玩累了就回来。
那封遗嘱中写到,等她不在了,那套房子留给我女儿。
看完信,我和老公早已泪眼朦胧。
婆婆林凤英是那么的矮小,她却用自己的小身板扛大了两个一米八的儿子;她是那么的貌不惊人,却凭着自强与倔强,活成了一个漂亮的女强人。
她让我们再一次感受到了,“妈妈”这两个字赋予女人的力量。女人一旦做了妈,为了孩子,真的可以当牛做马。单枪匹马,照样能托起一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