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小说疃子村记事儿龙山大先生

毛蛋儿是失踪后第六天被姐姐毛妞儿寻见的。大腊月天，躺在疃子村南山圪梁上的酸刺林中，已经冻硬了。毛妞儿哭干了眼泪，检了些枯枝，做了个简易爬犁，将毛蛋儿捆扎好，拉回了家里。

邻居麻老好说：“毛蛋儿这娃儿不到十二岁，入不得土，归不了祖，用棺木服受不住，大瓮套小瓮葬就行了”。毛妞儿一听这话，又是一阵子悲天跄地的号哭：“俺可怜的弟呀....老天爷不开眼，天打雷劈的牲口‘瘸腿驴’，枪决脑袋儿的来狗子，你们不得好死呀”。麻老好一听‘瘸腿驴’三个字，便大惊失色地说：“妞子，悄声些，悄声些，莫让听见了”。

毛妞儿此时早已悲愤过度，任是牛头、马面立在面前也不会打怵，嚎哭着说道：“‘瘸腿驴’逼死了俺弟，俺也不想活了，怕那个挨千刀的作甚了......”。

毛妞儿正号哭大骂间，屋门被“咣当”一声被揣开了，紧接着进来一人，进门便喊叫：“姐，俺弟怎就没了？那个鳖子害了俺弟？俺宰了这个鳖子...”。

毛妞儿抬眼一看来人，不是别人，是在邻村给地主苟庆天放羊的大弟弟毛豆儿，便发出狼一样嚎唳：“豆儿，你回来了，是‘瘸腿驴’和来狗子，逼死了咱弟。”

毛豆儿低吼了一声：“狗日的”，从墙上取了挂着的镰刀，“腾、腾、腾”地转身向屋外大步走去。

麻老好知道毛豆儿的脾性，疾恶如仇、性如烈火，拿着镰刀这不是上炮楼寻仇去，这是寻死去，便大喝一声：“给咱拦下这头倔驴”，麻老好两子，大虎、二虎见自家老爹发了话，硬生生把怒气冲天的毛豆儿给拽了回来。

麻老好语重心长地说：“豆儿，仇是要报的，地谋划好。这么莽莽撞撞地并说报仇了，去了就让打成筛子了。搭上自个命不说，以后谁管你这个苦命的姐了，对吧？”说着，转过头看了一眼毛妞儿，毛妞儿此时倒是理智了许多，流着泪，连连点头。

麻老好接着又说道：“你们爹妈走的早，你爹喜顺子临走时候，抓着俺得手，流着泪吩咐俺，让俺照应你们，可现在这个不见天日的社会，俺也真真的没得办法。日本人，二狗子，土匪都不说理呀！报仇这个事儿，缓一缓，谋划谋划，先把蛋儿安葬了，死哪埋哪吧！圪梁上酸刺林也不赖，高高的，蛋儿也看得着咱村，迷不了路。”

次日，毛妞儿给大弟弟毛豆儿哭诉了毛蛋儿被逼死的来龙去脉。疃子村自从建了炮楼以来，日本兵、伪军如走马灯般的轮换，‘瘸腿驴’佐藤是第四任驻疃子村炮楼的最高指挥官，军衔是准尉。‘瘸腿驴’原来是在县城野战部队，在一次扫荡县城南北岳根据地时被武工队打残了左腿，调来了疃子村。

‘瘸腿驴’不抽烟、不喝酒、但离不开女人。来到疃子村后每天不是逼着伪军高喊：“阿脑西道噶，摸改、摸改”，就是拿着望远镜在炮楼上看大姑娘、小媳妇，吓得村里的女人们连门都不敢出，背后都骂他“牲口瘸腿驴”。

十九岁的毛妞儿由于父母早亡，大弟毛豆儿又在邻村放羊，二弟毛蛋年龄尚小，虽然麻家大虎、二虎两兄弟家里、地里不少帮撑，但终究周济不全，一日上井担水便被‘瘸腿驴’瞄上了。不久后，毛妞儿再一次担水途中，被‘瘸腿驴’和伪军排长来狗子堵在了井口边，‘瘸腿驴’嬉皮笑脸、动手动脚，和毛妞儿拉扯了起来。

毛蛋儿虽然年幼，毕竟是男心性，懂得保护姐姐。每次姐姐担水，都揣着弹弓偷偷远远跟在身后，见‘瘸腿驴’拉扯姐姐，心中大怒，便捡起了一枚鸡蛋大石子，发射了过去。石子带着“呼、呼”的风声，不偏不倚击中‘瘸腿驴’的裆部，痛的‘瘸腿驴’捂着裆部，怪叫着，跳动不已，差一点跳到了井中。

‘瘸腿驴’回到炮楼后，下令以“破坏共荣、偷袭皇军”的罪名，要彻查、重惩用石子击他之人，但查来查去，并无结果，不了了之了。

一个月后，来狗子嬉皮笑脸地推开了毛妞儿的门，笑嘻嘻地说道：“妞妹子，真是奴人啊（漂亮），毛蛋儿打皇军的事儿，是哥哥我给你压住了，不然毛蛋儿的脑袋早就丢了，你说，是不是？”。毛妞儿闻听此言，脸色顿时煞白，结结巴巴地说：“来大哥，莫要瞎说.....不是俺弟.....不能瞎说的。”

来狗子从兜里摸出了一块大洋，扔在了炕席上：“明人不说暗话，佐藤太君看上你了，俺也看上去你了，俺就想尝个鲜儿，愿意大洋是你的。不愿意俺就得和太君说道说道弹弓的事儿了。”

毛妞儿脸色一红，一时语塞：“来大哥，你先莫要瞎说话，俺思谋思谋，过几天给你回话。你走吧。”

二人谈话，被外屋毛蛋儿他的一清二楚，虽然他不理解姐姐难处，但知道姐姐是为了自己。于是，偷偷地出了门，躲在了他认为这个世上最安全的地方，冻、饿死于圪梁上的酸刺林里。

开春后第二个月，来狗子失踪了。

来狗子失踪三天后，人们在井中发现‘瘸腿驴’的尸首。

当日伪军大肆彻查，才发现毛妞儿、毛豆儿也失踪了。

直到九十年代，已是离休干部的毛豆儿才回忆了来狗子、‘瘸腿驴’被杀的真相。毛妞儿以爱情的名义答应了来狗子，在来狗子赴约途中被毛豆儿从背后用绳索勒死在南大渠下，就地掩埋。‘瘸腿驴’再一次调戏、故意早上担水的毛妞儿，被早已准备好毛豆儿推入了井中后，又扔下了几块大石头。

至于毛妞儿参加了革命后，任妇救会主任。日本人投降后，毛妞儿在一次筹集军粮的途中，被顽固军枪杀。毛妞儿遗有一子，现今住在呼和浩特，是一九四八年随父亲麻二虎移居的。

张梦章（龙山大先生）中华诗词学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山西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大同作家协会会员大同周易研究协会常务理事